胡须小说网提供沧月所著小说羽·黯月之翼在线阅读。
胡须小说网
胡须小说网 仙侠小说 同人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科幻小说 推理小说 军事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架空小说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小说排行榜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耽美小说 总裁小说 武侠小说 乡村小说 综合其它 都市小说 玄幻小说 短篇文学 言情小说 灵异小说
好看的小说 谋妃倾城 杀手狂妃 替身前妻 妃临城下 绝宠魔妃 爹地强悍 神医弃妃 暗夜魔妃 蛇王选妃 商女青鸾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胡须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羽·黯月之翼  作者:沧月 书号:40774  时间:2017/9/17  字数:12965 
上一章   第五章 灰烬之炽    下一章 ( → )
虽然连来帝都出了不少大事,连带得镇国公府也不得安宁。然而,叶城毕竟是数百年来醉生梦死之地,商贾们眼见得政治风波已经过去,东西两市顺利重开,便将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喧嚣声很快就把各风波给盖过,不一丝痕迹。

  星海云亭没了殷夜来,别的几家青楼便立刻得了意,纷纷放出手段,急着将更多的恩客揽到自己家里来,相互之间几乎差点儿明着打起了对台。

  “傅寿呢?”红袖楼上,老鸨急火火地上楼来,一掀帘子“有大客人来了!人家点名要你唱几首,说一曲给一百个金铢!还不下来招呼?”

  “傅寿姐姐不在。”小丫鬟捧着金盆出来,细声回答“一早就出去了。”

  “怎么又出去!”老鸨急得跺脚,咬牙切齿“这些天老往外跑,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她那个姊妹淘殷仙子不是死了么?她还有啥地方可去串门的!”

  顿了顿脚,她边垂落帘子看了一眼,忽然叫了起来:“哎呀!”

  老鸨以为自己眼花:头放着一个描金的匣子。里面透出珠光宝气,耀花了人的眼目。定了定神,发现那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老鸨看得傅寿房间里没人,不由得眼睛发亮,颤抖着手拉开了匣子——傅寿在风尘里打滚多年,颇有积蓄,但最近她年纪渐长,恩客散去,风光也已经大不如前,论收入,在红袖楼里也排不到前三去。

  然而,这个匣子里,却放着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

  第一层是密密铺着的一排金条,每一条都有小手指细,一盒估计折合金铢约五千;第二层是两串珠宝,颗颗有拇指大,圆润无瑕,每一颗都价值百金;更了不得的是第三层,拉开一看,里面黑色的丝绒上什么也没有放,只放着一对寸许直径的碧珠子。

  那竟是稀世珍宝、如今云荒早已绝迹的凝碧珠!

  “这女人…”老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怎么来的那么多宝贝?”

  身后忽地传来脚步声,老鸨一惊,以为是傅寿回来撞见了自己私开宝箱,连忙烫着了似地缩回手,往后一跳。然而,进来的却是方才捧着金盆出去倒水的小丫鬟,她被老鸨的举动吓了一跳,失声:“妈妈这是在干吗?”

  “我…”老鸨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傅寿头那个百宝箱,提高了语调“小丫头片子,问那么多干吗!讨打?”

  小丫鬟一贯惧怕这个青楼的老鸨,连忙缩了声,半晌才道:“对了,傅寿姐姐今天一早起来的时候似乎动过笔墨——我看到她写了一封信,听说是写给妈妈的,要不要看看?”

  “信?”老鸨惊疑不定。

  “恩,傅寿姐姐似乎把那封信在枕头底下了,托我和您说一声,”小丫鬟嘀咕“我也问她有什么事不能当面和妈妈说非要写信?可是她…”

  她这头还没说完,那边老鸨已经迫不及待地探手到枕头底下,果然摸出了一封信,上面字迹娟秀柔媚,正是傅寿笔迹。老鸨年轻时也是一位名,颇识得几个字,拿起来看了片刻,脸上表情晴不定。

  先是吃惊,后是愤怒,然后释然,最后居然化成了惊喜。

  “活见鬼!这个臭蹄子,居然跟男人跑了?!”许久,老鸨放下信,跺脚啐了一口,然而眼睛里却没有出多少愤恨惋惜“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还想着要从良跟男人过日子?老娘倒是要看看她会落得个啥下场!”

  “什么?”小丫鬟也吃了一惊“傅寿姐姐…傅寿姐姐和人私奔了?”

  “也不算私奔吧,”老鸨并没有丝毫焦急,将信扬了扬,盯着那一个匣子“那女人还算有良心,给我留下了这一盒的赎身钱——算是没白养了她这一场!”

  ——傅寿虽然曾经是“八美”之一、红袖楼曾经的头牌,但毕竟已经年近三十人老珠黄,如今她留下的这些“赎身费”足足可以把见财眼开的老鸨哄的心花怒放,觉得大大赚了一笔。不过,虽然心里没有什么不情愿,老鸨却还是微微有些踌躇,嘀咕:“楼下客人说明了是冲着傅寿的歌来的,她不在,可让我怎么代?”

  小丫鬟在一旁,忽然鼓足勇气道:“妈妈觉得我怎样?”

  “嗯?”老鸨怔了怔,终于正眼看了一下这个捧着金盆的丫鬟,依稀记得她的名字是荷钗,八岁上就被卖到了这里,是跟了傅寿三年的贴身丫鬟,乖巧听话,平时细声细语,几乎从来不引起别人注意。

  老鸨不语,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发现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居然不知不觉地长高了许多,如初开的荷花,出落得有几分清秀灵气,嗓音轻柔滑,颇有昔日红袖楼头牌歌姬的影子,倒不由得心里一动。

  “这些年,我私下跟着傅姐姐也学了不少曲子,”荷钗小心翼翼地看着老鸨的脸色,知道自己后命运的转折点就在这一刻,细声道“如果…如果妈妈不嫌弃,奴婢愿意代为安抚一下楼下的客人。”

  “唔…”老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拿着手帕挥了挥“唱几句!”

  “是。”荷钗脸色一喜,连忙上来作了个揖,清了清嗓子,小心地开口细声唱道“碧落苍茫海连天,此中…”

  方听得一句,老鸨脸色一喜,挥了挥手:“好了,你自己去开了傅寿留下来的箱笼,看看还有什么合身的衣服首饰,穿戴好了赶紧下楼!”走到一半,又扭头补了一句:“荷钗?这个名字也忒土气了,从此你就改名初荷吧。”

  “是!”荷钗喜出望外,深深作揖“谢谢妈妈!”

  老鸨抱着那一盒沉甸甸的珠宝扭着走下楼去,嘴角止不住地出一丝得意的笑来: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傅寿走了又如何?叶城多的是追买笑的客人,多的是愿意出来接客的贫家女孩。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有赚,没有赔。

  “傻丫头啊…”毕竟是在红袖楼里呆了十几年,看着傅寿从小丫头成为红极一时的头牌,又从头牌渐渐沦为过气的老人,老鸨走下楼来,叹了口气,喃喃“男人哪有这一盒珠宝可靠?…后若是后悔,走投无路,连这一行的饭也吃不了了,看她怎么活!”

  ——

  场无情,从来只见新人笑,群玉坊的红袖楼里一片忙热闹,追卖笑的声音一高过一。然而在隔了两条街的八井坊里,却是顿时冷清了许多——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穷苦人家,白里都出去做苦力了,楼里显得分外空寂静。

  “吱呀”榻发出了沉重的呻,啪的一声,上面躺着的人猛然一沉。

  “唉哟!”不堪重负的居然塌了,上的人大叫了一声,身体如同一只大虾米一样蜷了起来,只痛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天杀的…疼死老子了!”

  “快别动!”外间的女子抢步进来,将一只碗放在了榻边,一把按住了被子里动的人“来,把身体伸直!——大夫说身子老佝偻着,容易让伤口粘连,将来连纱布都揭不下来呢。九爷快别这样了。”

  然而,任凭她万般劝阻,被子底下的那个男人还是蜷曲着身子,赖着死活不肯伸直,嘴里哼哼唧唧:“疼!”

  “哎,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傅寿苦笑起来,无可奈何“九爷不是号称大丈夫大豪杰么?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怕疼?”

  “大丈夫又怎么了?他娘的,任、任凭是谁,被砍了十刀八刀难道就不会疼么?”清缩在被子里,嘶嘶地倒着冷气,一边呻“天杀的龙!把老子砍成这样…唉哟!”

  傅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缩在被子里骂人,眼里却是怜惜,连忙将药碗端起,凑到了他的嘴边,殷勤劝说:“来,快把药喝了——这可是我一早上重金去城南悬壶医馆里求来的生肌止血药,九爷快服了。”

  “咳咳…这种酸汤猫,有啥用处?”清嘀咕着,却不过情人的面子,勉力抬起头就着她的手里喝了几口。然而半碗还没喝完,又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血出,居然溅得整个药碗里一片殷红!

  “九爷!”傅寿失声惊呼,连忙扔了药碗将他扶住,然而胖子手一挥,将她拨拉到了一边,握着自己的口猛咳一气。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似是什么被戳破了。清一口气立刻顿在了咽喉里,忽然没了声息,只对着傅寿点头,眼神直直地看着关着的窗口。

  傅寿会意,连忙扑过去将窗户推开。同一个瞬间,榻上的病人忽然站起,一个踉跄冲到了窗口,张开嘴。噗的一声,一道血箭从他咽喉里直冲出来,在屋檐上居然了三尺远,将瓦染得一道血红,沿着沟槽直了下去!

  “九…九爷!”傅寿惊得呆了,瘫倒在了上,停顿了片刻才脸色苍白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哭出了声音来“你怎么了?九爷?别吓我呀!”

  然而一口血吐出之后,清整个人却彷佛反而轻松多了,剧烈地息着,用手肘抵着窗台回过身体来,伸手挽住了她的,口里一边,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哎哟…我、我的小心肝,投怀送抱也别那么急嘛!爷的伤还没好全,你…你想要了爷的半条命么?咳咳!”

  傅寿跌到了他怀里,一时间怔住了“九爷,你…”“嘿,跟你说过,死不了!”清嘴角还残留着血丝,然而说话的气脉已经开始连贯,他豪气万丈地拍了拍情人的脸颊“爷是剑圣传人…刚才那一口是被我出的瘀血,现在…现在爷十成里已经好了七成,没大碍了。”

  “真的?”傅寿欢喜万分,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当然,九爷…咳咳,九爷啥时候骗过你?”胖子揪了揪她的鼻子,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耷拉下来的衣服,啧啧了几声“得,因祸得福,这次老子非一下子瘦了二三十斤不可!——寿儿,你就等着看九爷回复年轻时代的英俊潇洒摸样吧!”

  眼见这个人又能开始耍贫嘴毒舌,傅寿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九爷是恢复英俊潇洒了,只可惜寿儿却已经人老珠黄。”

  清凑过去,涎着脸道:“没啥,最多我陪你一起老,我陪你一起黄…”

  他说得老大不正经,傅寿却心里猛然一跳,红了双颊。

  六天前,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爷忽然又人间蒸发,出人意料地留给了自己一大笔金铢,说是给她做赎身之用,然后就此消失——不告而别也罢了,这些年他来去一贯飘忽不定。但留金这一举动却有些反常,令她心里夜不安,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留了那么一大笔钱,显然是为自己的后考虑。

  可是,他做出这样的安排,难道是觉得下半辈子都可能无法相见了么?

  那两天,她焦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本来想找殷夜来商量一下,然而星海云亭旋即被抄,殷夜来被强迫入宫,连唯一能和九爷相关的线索也中断了。

  在这样夜的煎熬里过了两天,她在短短的几天里消瘦了许多,头发开始大把的掉落。然而,在某一夜,在她就要梳妆入睡的时候,忽然窗外响起了沉重的叩声——“谁?”她提心吊胆地推开窗,一个巨大肥硕的身躯便了下来,仰面将她撞倒在地。

  一时间,她的视线和鼻端,到处充了血的红和腥味。

  “九爷?!”她半是震惊、半是狂喜地低呼。“寿、寿儿,我、我说过会回来找你的…”那个胖子躺在地上,看着她,口齿不清地喃喃“九爷…九爷说话算话吧!嘿嘿…”他还没说完那一句就失去了知觉。那一刻,她眼里的泪水长划而落,撑起了身子,将那个身是血的胖子抱在了怀里。

  是的,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富人,千金买笑,从不留情,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人老珠黄的青楼女子,这些年他能一年来一次已经算是不忘旧情,而此刻,他分明是已经山穷水尽、垂死挣扎,却还不忘要回红袖楼里对自己说这一句。

  ——光凭这一点,她还有什么不足的?

  她没有问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如何成这样,只是迅速地连夜将他转移到了这个八井坊的破旧房子里,又到处为他找来名医看诊——幸亏他留给她的钱足够多,多到在叶城这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里,几乎无所不能。

  一直过了三天,他才苏醒过来。一醒过来就嚷着肚子饿,打发她去买酒买,全然不奇怪自己到了哪里,她又为何半夜服侍在榻边。一说伤口还没好不能吃,他就大发脾气,几乎把药碗都给摔了——她只能连夜下楼去街上沽酒。

  十一月的冷风吹来,又冷又困,然而她却忍不住欢喜得泪面。

  是的…他毕竟活下来了!她的九爷活下来了!

  只此一次,她便明白了自己后决不能再失去他。她当机立断地拿出了多年来积攒的所有珠宝,放在了头,算是向老鸨赎了身,从此后便做了退出青楼、毕生跟随他迹天涯的决定。

  毕竟是体质壮硕,恢复得极快。再过了几天,九爷差不多便能下地了,她看到他腹间的有几处极可怕的伤,贯穿了整个身体。然而九爷却浑然不在意,也不顾伤口尚未结疤,便要出去找殷夜来,被她死活拦下了。

  今,眼见得他调匀了内息,疏通了脉络,便是再也拦不住了。

  “我妹子呢?”果然,清一旦能够站起来走动,立刻便皱着眉问“你有没有和她说我在这里?这些日子里她来看过我么?”

  “…”傅寿一时间语,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他昏的那几天里,帝都传来了噩耗:白帝白烨在雷雨之夜驾崩,当夜的天雷还引发了一场奇特的火灾,几乎烧掉了半个帝都。而夜来…夜来却偏偏在那一夜奉旨入宫献舞,没有躲过这一劫。

  她被烧死在宫里,再也没能回来。

  然而,这个消息,又怎能告诉重伤中的九爷?

  这边,她的略微一迟疑,立刻令那个精明的胖子起了疑心。清霍然回头看着傅寿,失声:“夜来…夜来她没事吧?她如果知道我受了伤,不可能不来看我!她如今到底怎么了?白墨宸那家伙答应我要送她去云隐山庄的,难道…”

  傅寿勉强笑了一笑:“她、她没事。”

  然而清是何等样人,丝毫的异常也瞒不过他的眼睛,脸色刷地变了,失声:“不可能!龙已经被我干掉了,凤凰、凤凰也死了…没有人再来为难夜来了!她怎么会…”

  他顾不得身上重伤未愈,转身冲下楼去。

  “九爷!九爷!”傅寿急得在后面大喊“去不得!”

  “为什么去不得?”清在楼梯口顿住身子,回头问,眼神里透出一股凶狠的意味来“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快说!”

  “夜来、夜来她…”她被他那样的目光一,心里顿时一冷,站在窗口喃喃地说着,脸色渐渐苍白,终究一狠心,跺脚说出一句话来“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清一震“死了?”

  “是的,已经死了!”傅寿用力地咬着牙,干脆把所有的事实都一口气说了出来,再无保留“九爷现在去星海云庭也没有用,夜来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死了差不多有七,听说白帅已经为她入了殓,安葬在城北的墓园里了。”

  清站在那里,肥胖的身体摇了一下,又猛然扶住了栏杆。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说着,刚有好转的脸色又蔓延上了灰败,苍白得可怕,咬着牙,脸部肥地扭曲了,显得分外可怕“我已经杀了龙,也杀了凤凰!——还有谁会对她不利?不可能!”

  “是天灾,”傅寿轻声“天雷击中内宫,夜来不幸葬身火海。”

  “天灾?去他娘的天灾!”清忽然间爆发似地喊了起来,一把将她推搡开来,厉声“你是说我妹子是被雷劈的么?见鬼!——他娘的她一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你说她被雷劈?给我闭嘴!”

  傅寿被那一推,推得几乎跌倒在地,心里一冷,眼里的泪刷的一声落了下来,哽咽:“夜来…夜来是我的好姐妹,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咒她死?她、她是真的死了!…不信的话,你去城北的墓园里找找!”

  “…”清身体晃了一下,盯着她看,忽然道“真的?”

  “真的。”傅寿点头“九爷不相信我么?”

  此刻,她的心情是悲凉而复杂的:一边为死去的好姐妹悲伤,另一边,却又为自己被他如此对待而心灰意冷。是的…早在认识她之前,九爷就已经认识了殷夜来,并且关系匪浅。两个人虽然一直都以兄妹相称,九爷也从不在她房里留宿,但青楼里,哪个不一口一个哥哥姐姐的喊呢?难道他们两个还真的是亲兄妹不成?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些年来,这个疑问一直绕在她的心头,几乎成了心魔。

  可以她的身份,却根本不好开口向九爷或者夜来询问这件事。如今,听说她不幸死在了火里,在悲伤之余,心头却居然也有了隐隐如释重负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心里又有了一层内疚,不敢直面九爷质问的目光。

  听到了她的回答,那个胖子忽然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夺门而出。

  “九爷!九爷!你要去哪里?”她连忙抓起了外套追了上去“外面冷…我替你雇一辆车——你的伤口还没好,跑不得!”

  “我去找我妹子!”清头也不回地大吼了一声“无论死活都要找到!”

  等她追下楼的时候,外面的八井坊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只有一条淅淅沥沥的血迹,飞速地延展,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傅寿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脸色苍白,忽然膝盖一软,坐在门口,心绪复杂地掩住脸哭了起来。

  夜来…夜来!

  头偏西的时候,空气开始渐渐变暖,一地的霜痕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墓园里的风似乎依旧还是寒冷的,瑟瑟地在飘飞的经幔里吹拂,一天一地素净的白。

  远处有诵经声,绵密如水。

  白墨宸坐在这个荒凉的佛堂里,垂头听着远处传来的诵经声,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摩过怀里的青色瓷坛——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前几,在目睹夜来之死后心里熊熊燃烧着的愤怒火焰,在这诵经声里居然慢慢地平息了。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如此吧?

  慕容隽已经潜逃了,就算灭了慕容氏门又如何?无论他做什么,夜来永不能再回来…或许,琉璃那个丫头说得对:一个男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却把怒火倾泻在那些弱者头上,的确是一种不算光荣的行为。强者被怒,应该拔刀向更强者;只有怯懦者才会寻求向更弱的人愤。

  那天晚上自己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丧失了理智,做出这样疯狂的行为,差点真的让两百多口无辜的人尸横就地。

  “好险。幸亏有那个丫头和悦意出面,才没有真的灭了慕容氏啊…”他在斜里喃喃“否则,夜来你也不会原谅我吧?”

  似乎感知到了这边情绪的微妙变化,佛堂里的诵经声渐渐低了下去,仿佛手上有千斤重担,主持法师空海敲着木鱼的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人忽然往前一倾,重重砸在了地上,额头上顿时有一行血长划而下。

  “师父!师父!”小沙弥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扶起空海大师,带着哭音“快回去休息吧…白帅吩咐的法事已经做完了,您为何还在这里昼夜念经?”

  “魔在身侧,岂能安睡?”空海法师喃喃。

  “魔?”小沙弥吓了一跳“在哪里?”

  “就在这里…在人的心里。”空海大师的目光吃力地逡巡着,最后落在了远处佛堂里的元帅身上,苦涩地一笑“你还小,不会感觉到的。”

  空海法师颤巍巍地扶着他的肩膀站起,凝望着独坐的白墨宸——那个杀伐决断的军人坐在午后的阳光里,垂下头,无声地抚摩着怀里那个小小的青瓷坛子,肃杀的眉目渐渐舒展,里面凝聚的杀气和怒意也开始消散,到最后,眼神空无而平静。

  那一刻,温暖的斜映照在他身上,似是给一把冷厉的兵器镀上了一层暖意。

  终于是压制下去了么?可是…方才在那个人身上迸发出的、是一股多么可怕的黑暗力量啊!那到底是什么?竟然让他这样修行了一辈子的人都如遇雷击,不敢直面!

  小沙弥跟着师父看过去,看到了独坐在斜里的白墨宸,有些敬畏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师父不必担心。有白帅在这里,相信魔也无法接近——听世人都说白帅是空桑守护神,他在,冰夷便无法作入侵,云荒才能永保平安。”

  “守护神?”空海法师低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手握佛珠,枯槁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昔年我师孔雀明王曾说过:这世上有谁称自己是佛,此人必是魔——何哉?不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如来的真实相,乃无虚,无实,不是万物,包容万物,与世融为一体,并不以具像存在。被神化之人,往往更易入魔啊…”小沙弥听的有些云里雾里,然而看到师父的眼神深沉而疲倦,也没有多问,只扶着老僧进入内室休息打坐。

  —

  当师徒两人离开后,忽然有马蹄得得,惊破了这个墓园的寂静。

  一个铁衣黑甲的战士策马从远处疾奔而来,快如闪电般地在墓园门口翻身下马,疾步上前,跪倒在佛堂下。

  “回来了么?北战?”白墨宸的眼神终于从青瓷坛子上移开了,开口“你是不是亲手把我的那封信交给了黎缜大总管?中途没有他人接触到它吧?我真担心穆星北那个家伙又会料事如神地拦截我这封信。”

  “是,属下一路疾奔,直接将信交给了黎缜大总管,一路上从未遇到穆先生。”十二铁衣卫首领断然回答“请白帅放心。”

  “那就好…”白墨宸轻轻松了口气,凝望着寂静的墓园“如果半途又被那家伙拦截,那我只怕就无法如愿了——对了,大总管看了我这封信有什么反应?”

  北战迟疑了一下,如实道:“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反复看了白帅的来信很久,说立刻会将这封信面呈给女帝。明天出之前,定然给白帅一个回答。”

  “果然是个老狐狸…看这样的信居然还能控制住不动声。”白墨宸笑了一笑,却道“不过,悦意她一介女,完全不懂朝政,身边有这样的辅佐之人,倒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以后的朝堂上也算是有个柱石。”

  北战看着主帅的神色,心里有几分忐忑,却不敢问什么。

  “好了,传我命令,今夜召集十二铁衣卫,还有骁骑军校级以上的武官来这里见我——就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白墨宸吩咐了一句,也不多说,转而问“还有,送夜来一家北上的那艘船,如今停在哪里?”

  北战回答:“禀白帅,停在叶城东门渡口。”

  白墨宸蹙眉:“东西都在船上没卸下来么?”

  “是。留了专人看守,没有白帅命令,一样都不敢动。”

  “哦,那就好,省事多了。”白墨宸的角又出了意味深长的苦笑,站起身来,着午后的斜走下了庭院“那些东西,原本是我为了夜来下半生的平安生活而准备的,孰料事情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他的神色却停顿了。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似有人争吵,迅速演变为争斗,不停地有呵斥和刺耳的刀兵击声音传来。北战变了脸色,立刻站起身来:“白帅,属下去看看——”话音未落,只听到门口一声惨呼,几个守卫的战士往后直飞出来,落地时已经血身。

  “他娘的!敢拦老子?”一个人横着膀子往里冲进来,体型硕大,同样也是身鲜血。那个胖子全身都绑着绷带,走路踉跄,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却居然三拳两脚就把守卫在墓园门口的骁骑军战士击溃,拖着脚步飞奔过来,脸色狰狞,气势人。

  “啊?”白墨宸看着来人,微微失声。

  “保护白帅!”北战看到事情不对,霍然站起,手一挥,十二铁衣卫从暗处无声无息跃出,迅速奔向了那个闯入者。

  “不。”白墨宸忽然伸出了手,阻止了下属“你们都先退下吧。”

  “什么?”北战愣了一下“退下?可这个人…”

  “这是命令!”白墨宸低喝,语气严峻“我和他之间有话要说,你们不要管,不会有什么事。”

  “是。”十二铁衣卫不敢违抗,悄然退出。

  墓园里顿时安静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人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白墨宸的存在,冲进来后径直朝着墓园方向奔去,低着头,急不可待地一个一个墓碑看过去,擦去上面的霜雪,辨认着上面的名字,每看过一个就松了一口气——直到迅速地将墓地里所有新立的碑都看了一遍,才彻底放松下来。

  是的,没有她的名字!到处都没有!

  “见鬼,那个娘们又在胡说了。”胖子喃喃嘀咕着“回去还不扇她一巴掌!”

  心里一松,那口气就了。仿佛这才觉得身上的伤口痛入骨髓,清唉哟了一声,扶着墓碑弯下了,只疼的脸色苍白,嘴角搐——忽然间,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他的肩膀。有个声音低低地问:“怎么,你伤得这么重?”

  清愕然抬头,看到了身侧一身素服的男人,忽地仿佛被踩了一脚一样跳起来,惊呼:“是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来为夜来守丧。”白墨宸的声音平静而短促“她刚过了头七。”

  那句话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子戳中了那个胖子的心脏。清踉跄倒退了几步,颓然靠在了墓碑上,张大嘴巴看着那个骨灰坛,着气,脸上的有些滑稽地抖动着,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白墨宸,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问我要人。”白墨宸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回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青瓷坛子放到桌子上“她…就在这里。”

  清僵了良久,猛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衣领。然而,白墨宸还是挣扎着说下去:“我…我辜负了你的嘱托,随便你——”

  话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黑,一拳严严实实地打到了他的脸上!

  “她死了?死了?他娘的…你好意思和我说她死了?!”清暴怒,挥拳将空桑元帅击倒在地,一脚跟着踹了过去,几近咆哮“老子拼了命!才把命轮的那些人都给解决了!他娘的,你却来说我妹子还是死了?!”

  狂怒之下,他完全没有留情,拳脚重得令白墨宸痛苦地弯下了。然而,他眼里却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完全没有反抗。

  是的…终于有人来为这件事惩罚自己了。

  “混蛋!没用的家伙!老子杀了你——”然而清却红了眼,咆哮着扑过来,发疯般地掐住了他的咽喉,手上的力度几乎可以立刻捏碎他的气管“把我妹子还给我!还给我!否则老子把你的脑浆都捏出来!”

  狂怒的人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劲。那一瞬,白墨宸眼前开始变黑,犹如溺水的人。或许…这样的结局,也不错吧?死在夜来的兄长手里,也算是…

  他脑海里最后掠过的念头是淡漠而无所谓的,意识开始迅速地涣散。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左臂忽然有一阵奇特的灼热。

  “时间还没到…你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呢?”一个奇异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脑海里,阴冷而诡异,如游丝一样飘远,带着低低的笑意“你不能死啊。”

  刹那,他涣散的意识忽然亮了一下: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不就是夜来死去那个晚上在火窟里响起来过的么?他和那个神秘的声音换了条件,然而夜来依旧死了,他却还活着…这个声音,到底是不是幻觉里的?还是真的存在?可无论是真是假,都无法解释他的生和她的死啊…—

  “白帅?!白帅?!”不知道是过了一瞬还是很久,耳边传来了惊呼。有很多双手将他扶起,在他耳边呼叫,嘈杂而急切,那是十二铁衣卫的惊呼。他的意识缓缓回到了身体里,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忽然间怔了一下——他的左手!

  从短暂的昏中醒来时,清的脸就在他身侧,不停地搐着,因为窒息而变成了可怖的酱紫——自己的左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掐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青筋突兀,准而狠,几乎生生将对方扼死在地!

  白墨宸吃惊地想松开手去,却发现左臂居然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就像是有一股力量灌注在内,左臂死死地掐住了这个想要对自己下杀手的人,以完全不可思议的力量——他抬起右手,用力地握住左臂一连几次发力,才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从从清的咽喉上扯了下来。

  那一刻,他震惊地看到自己左手的手腕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金色!

  他一把卷起自己的袖子,看到整条手臂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色,从那一圈被斩断的疤痕处蔓延,由内而外地发出淡淡的光来!

  这是…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回不过神。

  早上,在那一群冰夷刺客到来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里的某种异常。他的身体似乎不再属于自己,里面进驻了一股奇特的力量,在时时刻刻警惕保护,不让自己有丝毫危险。而此刻,看着身侧清,白墨宸更清晰地了解到了那种力量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一股蛰伏在他身体里的力量,那个虚无飘渺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咳咳…咳咳!”地上的那个胖子猛烈地咳嗽着,翻着白眼苏醒过来,身上的伤口尽数裂开,血染了半身。白墨宸一见清伤得如此严重,连忙停止了思考,想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却被对方猛力一把推开。

  “别来假惺惺了!”清暴怒,又扑过。

  白墨宸没有丝毫还手的打算,就任凭那一拳落在了脸上,身形一歪,嘴角顿时下一行鲜血。清没有想到他这次居然不躲不闪,一拳得手,倒是愣了一愣。刹那间,他清楚地看到了倒地的军人眼里有泪光闪过,不由得震了一下。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白墨宸低声,每一个字都很艰难,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把话说完“夜来是为我而死的——我辜负了你的嘱托。”

  那一瞬,仿佛再也难以抑制,一行泪水顺着他线条刚硬的侧脸滑落。

  清怔在了那里,第二拳便再也落不下去。

  这些年来,虽然彼此相互看不顺眼,但白墨宸是怎样的性格他却深深明白。这是一个身经百战、心如铁石的男人,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定力,然而此刻,居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别人面前失声痛哭!

  “妈的!人都死了,现在哭还有个用?”清定定看了他半天,抬起的拳头缓缓放了下去,啐了一口“堂堂元帅,别得像个娘们一样!”

  话音刚落,他的眼圈也情不自地红了。清用力地擤着自己的鼻子,试图不让自己也一样失态。可是坚持不了片刻,还是一股坐到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怔了半天,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嚎啕:“龙!老子对不起你啊!”几天前的那一场搏杀里,为了夜来,他不惜背叛组织,和所有同伴为敌。先是杀了龙,接着又杀了凤凰——虽然他和这两个人平生素不相识,也说不上有多少同门的情谊,但是,无论如何自己这样做也是一种背叛。

  可是,尽管如此的不择手段,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夜来死了,龙和凤凰也死了,所有一切都是徒劳…都是徒劳!他、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那一瞬,某种深刻的挫败感终于击溃了这个一直以来无所畏惧的男人,空桑的剑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头,嘀咕着旁人无法听懂的话。

  命轮!命轮!是不是在冥冥之中真的存在着所谓的命运?离经叛道不择手段的报应,就是最后还是失去了最亲的人么?

  两个男人在墓园里默然相对,头渐渐偏西,暮色笼罩。门外忽然有车马疾驰而来的声音,一个青衣人影闯入了墓园。守卫的战士显然认识对方,都没有阻拦。那个人就这样气吁吁地闯到了佛堂前,来不及看一眼旁边的清,只是一头跪下,大喊:“白帅,听说你派人给女帝送去了一封密信?你…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就这么做?!”

  白墨宸震了一下,抬头看着来人,眼神微微一变——那个因为一路疾奔而狼狈不堪的人,居然是平里最深沉老练的穆星北! hUXuxS.Com
上一章   羽·黯月之翼   下一章 ( → )
胡须小说网提供沧月所著小说羽·黯月之翼,小说羽·黯月之翼免费小说章节阅读,羽·黯月之翼全本完整版,胡须小说网努力打造最好的羽·黯月之翼吧,羽·黯月之翼每日最快更新,页面简洁,访问速度快。